[教練,即興劇有什麼議題或角色是不能演的嗎?]
這是我在帶領這期長篇即興劇工作坊第七堂時,學員演出後出現的問題。
可以分成幾個面向來看:
一、身處在什麼樣的大環境?
在某些集權國家,基於‘’政策規定‘’或‘’主辦單位自我審查‘’ 會禁止表演團體提到某些議題。
例如,我隨勇氣即興2014年參與中國上海戲劇谷市民劇場演出即興劇時,主辦單位要求劇團不能演出「同志」、「政治」與「色情」;之後連我在演出中說出「子宮」也被告誡提醒。
所有人都知道有條不能跨越的線,線另一邊的議題都不能演,但沒有人真正知道那條線在哪裡,只能揣測上意。
二、演給誰看?
有些即興劇團有專門演出給兒童看的即興劇,勇氣即興也曾被兒童美語補習班包場看演出。
就要和主辦方討論、評估需不需要限制議題,像是不演出血腥、暴力、色情⋯;或是主辦方覺得不用特別限制,父母師長也會陪同觀看說明。
我也曾經去基督教團體即興演出有「媽祖」出現的故事。我不是刻意挑釁,而是故事中主角發生了船難,我就扮演媽祖出現與主角對話。
事後被主辦方誠懇提醒了一番。
以上兩點都是來自外在的限制-XXX不能演、OOO不能演⋯。
心理學有「白熊效應」,來自美國哈佛社會心理學家丹尼爾魏格納(Daniel Wegner)的實驗,當參與者被要求不要想白熊,他們的思維會出現強烈反彈,結果是想到白熊次數增加許多。
我清楚自己在即興時無法做到如此限制自己,因此也會避免去有強烈避免某些議題的團體演出即興劇;這對雙方都是傷害-演員要一直自我審查壓抑,主辦方要一直提心吊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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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篇】
三、自己的界線
演員上台就是為了演一個好看的故事!
即興故事有無限可能,因此理想上,演員越有彈性越好,什麼角色、什麼議題都能演,創作的故事也會越多元。
但是!
在有彈性之前,一定要先尊重並看見自己的限制,看見之後才能選擇要不要改變?如何改變?
例如-
*有些學員遇到情色的關係定義時會整個僵住或突然變成小孩一直笑一直岔開話題。
*有些身材豐腴的成員在舞台上被夥伴不經意地取名叫「大胖」會介意傷心。
*有人很在意演出中一直開國民黨的玩笑。
這些情緒和反應是很真實的,需要被自己接納與被團體看見後才能再決定如何繼續往下走。
其他經驗/
我上個月參加了由International Theatresports Institute International Theatresports Institute舉辦的 線上Gorilla Theatre 導演工作坊。
帶領者是來自澳洲的Patti Stiles
Patti Stiles,她ㄧ開始就告訴我們工作坊中:若出現任何你無法觸碰的議題而不能參與演出或練習,請比出暫停手勢。
當天我在的4人小組,有位夥伴練習導戲,他導的開場是「這是一場辯論,是上帝與撒旦的辯論⋯」
這時一位夥伴A比出了暫停手勢,他說他無法演,團隊表示接收到了。夥伴A就關鏡頭當觀眾。由我和另一位夥伴B演出。
我和B演著演著,A夥伴覺得可以了,就加入第3個角色參與演出。
整個團體氛圍就是信任彼此與接受每個人的能與不能。
「喔,這我不能演,我想暫停」
「這位夥伴需要暫停,他有他的狀況與原因,他暫停;我們先繼續,但他隨時覺得ok都可以加入。」
這是一個很重視個人界線的工作坊。
當然,我們也可以在接納自己後選擇練習不斷拓展自己的界線、接受外來的聲音與增加自己的角色目錄。
讓自己站在台上越來越覺得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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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篇】
四、「劇團美學、價值觀、共識」與「創作者責任」
再說一次演員站上台就是為了要演一個好看的故事。
如果對有些議題或角色完全不了解,也不知道演了要幹嘛,那就不要演。
我在的劇團會會特別注意一些議題或角色
其中一個是:身心障礙者的角色。
因為障別是很需要練習與做功課的事,如果我們對障別沒有任何了解,只是憑空演出自以為的「過動症」「憂鬱症」⋯很難演出一個好看的故事。
再來是如果我們對這個障別或症狀的生活不夠了解,很可能每次都演出這些角色悲慘的故事,就會變得很單一。
如果能對障別有所認識練習並且覺得這故事有需要出現這個障別,那是可以嘗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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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經驗/
我在舊金山BATS IMPROV BATS Improv 看過以「輪椅」為靈感的即興劇。
當時的我想到輪椅聯想到的是悲慘的故事。
但當晚的演出很多元,有幾幕我印象深刻。
*在一所高中,一個左腳被截肢的高中生坐著電動輪椅,抽著菸用超有自信的聲音命令他的小弟們去拿學弟妹的錢,他就是學校霸王。
*有情侶去遊樂園發現要排很久的隊,就去服務處借輪椅假裝受傷,獲得先進去的特權。
*爺爺推孫子的輪椅時,卡在路上的鐵軌縫隙,差點發生車禍。
其他像是 有口音的角色,如果要演這樣的角色,演員也盡可能做過功課與練習後才演出。
另外一些比較觸碰倫理道德邊緣的議題-虐嬰、強暴、亂倫⋯;因為我們是演出給觀眾看,會考量觀眾的感受;忽然聽到或看到這些議題,大部份的觀眾都會偏緊繃或不舒服。
創作者是有責任的,我們不能說:
「啊,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演,就是想演看看會怎樣啊。」
「啊,我就是突然想到了亂倫,大家要Yes、And我啊。」
這些議題不是絕對不能提不能演,可以看故事劇種的需要,並且問自己
「這個故事需要這個發生嗎?」
「做為創作者,為什麼丟出這個點子?我想傳達的是什麼?想為故事帶來什麼影響?」
「用什麼樣的方式呈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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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想說,我們都會犯錯,我也曾在台上演出不適合當下的身障角色、不必要的逼真情色畫面⋯也會自責沮喪;但犯錯了沒關係,從錯誤中學習、發現與調整,能往想要的創作越來越靠近。